因为工作的关系，我时常在长江大堤上走动。望着那澄澈的江水滚滚而来，滔滔而去，我时常想，给我一艘船，一把桨，我一定渡过去看看江对岸的风景。一切都很美好，譬如渡江，别人一苇得渡，我一舟一楫，足矣。至少，在我遇见县华新汽车轮渡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黎职斌之前，我真的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。

我见到黎职斌的时候，他正站在江边，专注地凝视着江面。长江之滨，遥远的江洲码头，江水以亘古不变的姿态，从我们面前一晃而过，一泻千里。江风带着浓重的湿气掠过他宽阔的额头，我能感受到他的脸庞在风中渐渐融变的颜色。想到一句古老的电影台词：“头上太阳晒，脚下水汽蒸”。这或许就是长年行走于江湖的摆渡人特有的标签吧。于是，同事们都亲切地称他为“小黑”，不管是年长的，年幼的，他都一概笑脸相迎。黎职斌话语不多，我是在沉默中走近他的人生，走近他30年的职业生涯的。他的经历告诉我，30年的专注，自己心中早已有了一条熟悉的江，自己早已变成了一艘安静的船。他需要做的，就是以初心与勤奋作为不竭的楫，勇担神圣的使命，牢牢把好手中的舵，选择最稳妥的航线，顺利抵达那条江的彼岸。

人生如舟

黎职斌似乎是为长江而生的，似乎是为江洲渡口而生的。1971年，黎职斌出生在东山镇江洲村，那是个与长江极为亲近的村落。小时候，他与伙伴们在江畔放牛，或者在江中戏水的时候，他就一直对长江彼岸充满着好奇，憧憬着有那么一天，能够自由地往返于此岸彼岸。当他把这一“伟大”理想与伙伴们分享的时候，理所当然地赢得了那些“科学家”“工程师”们的无情嘲讽。岁月变迁，现在看来，他当时那么随口一说，而唯一实现了理想的，也就只有他。或许是命运使然，1990年高中才毕业，他就走上了江洲渡口，成为了一名年轻的实习驾驶员。当他为着向自己的理想又靠近了一步而沾沾自喜的时候，同事告诉他，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驾驶员，那还得要一个漫长的过程。是的，他的人生从启航开始，注定着不轻松；他的航程，注定着满载负荷。

他的航程，满载着长辈的告诫。父亲，这个把大半辈子都贡献在江洲渡口上的老渡务工作者，看着他对长江自由飞渡的神往，决定也把他引到渡船的这条路上来。黎职斌还清楚地记得，当他第一天走进渡口的时候，看到那可以四海畅游的渡船，心中就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与激动。父亲告诫他，要想开渡船就得低下头、俯下身，认真学、扎实干，不能让你老子丢脸。就这样，他收起那份因年轻而对什么都感到好奇，什么都想动一动的心态，低下头，俯下身来，从最基本的技能开始学起。他这一低一俯就是30年，因为他时刻牢记着，父亲把职业交给他的时候，也把自己一辈子的名节交付给了他。

他的航程，满载着家人的包容。问及家人，黎职斌给我讲了一件事。有一年寒冬腊月，正值春运临近，为确保安全，公司的拖渡要进行全面检修。为了不影响白天的渡运，检修只能晚上进行。这项工作自然就落到了黎职斌肩上。黎职斌二话没说，陪同电工烧焊维修，每天晚上忙到转钟。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回家，这天晚上9点，他老婆打电话说，她生病了，感觉很不舒服，问他是不是能够回家送她去医院。但手上的工作没完，交给别人又放心不下，所以他嘴上答应了，但却还是忙到了深夜。待他等到烧焊的师傅完工后租车回到家，已经凌晨两点了，而且衣服也忘记换了，一身的铁锈一身的油污。老婆看了，又不得不拖着病体帮他换洗衣裳。他的同事告诉我，那年整个春运40天，他只回家陪了老婆孩子3天。而就是这3天，他也是分两次回去的。他老婆为了贴补家用，在超市租了个柜台开店子，平时都是一个人进货，一个人销售，还得照顾在县城读书的儿子。他的爱人说，人没看到人，钱没看到钱。当然，嘴上虽然是这么说，但一旦看到他黑了，瘦了，心也就软了。类似这样的事情太多，黎职斌在我的再三追问下，一点一滴地忆起的时候，他都已经不能告诉我每件事发生的大概时间。而我能清楚地看到，他的眼眶里，有晶亮的泪光闪动。他说家人的包容，使他必须更加努力。

他的航程里，满载着组织的关怀。黎职斌时常对自己说，人啊，欲望不要太高。是的，在公司工作的30年里，他不计个人得失，不存非份之想，从来没有向领导提过任何要求，也没向单位抱怨过任何困难。当然公司也没有漠视他的贡献。2007年，公司人事调整，副总经理的位置出现空缺，一时间，公司内外很多干部都想通过努力能被提拔到这个位置上来。唯有黎职斌像个木头人一样无动于衷，关键时候还主动承担了出差工作，连想都没想这件事。最后公司领导通过集体议定并报上级批准，把黎职斌提拔到了副总经理的岗位。另外，公司出于对黎职斌个人贡献的肯定，在他还不知情的情况下，特意解决了他爱人的编制。当黎职斌得知后，他对领导说：“我只会尽自己的能力，把手上的事办好。”

勤奋是辑

从参加工作至今，黎职斌一直都在技术岗位上，30多年的坚守，勤奋成为了他在长江往来飞驰源源不竭的动力。

最初，学习驾驶技术时，由于他的勤学，深得师傅赏识，师傅也放开手脚让他干，不出两年的时间就已完全能够独立操作。随后，他一直没有放松学习，坚持边干边学，1992年至1994年，他先后考取了内河船舶三等二副、三等大副、三等船长职称，一年一台阶。这对于当时的江洲渡口的很多老师傅们来说，是不敢想象的。

后来，他除了在驾驶技术上精益求精之外，机舱、船舶电子设备技术他也广泛涉猎，虚心学习，潜心钻研。几年之后，整个渡务系统的每一个岗位，他都能驾驭自如。船上的驾驶系统、动力机械、电气设备等各方面的故障，他都能一看就明白，一修就好。就因为这样，本来他一个月只有10天左右上班的任务，但他每个月由于义务出工，当班时间总是在20天以上。风里来，雨里去，日晒夜露，同事们都笑他“搞得像个非洲人”。

现在，他任公司副总经理也有10多年了，却并没有当“甩手掌柜”。在管生产、排人事、抓设备的同时，他也始终没有离开他驾驶员的岗位。黎职斌作为单位核心技术骨干近20年，是名副其实的中坚力量，响当当的“顶梁柱”。他以一个优秀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，用忠诚坚守事业。他坚持自己动手开展机械检修，一般的小故障都是自己解决，只有大修才请师傅。每次大修请的师傅工资，都只有1000多元。他自己带头清航道，一上船就是一通宵。而第二天早上6点不到就要开船，因长期睡眠不足头都秃顶了。

因为勤奋，所以信任。单位哪里有重要事件，第一个想到的总是黎职斌。2007年，永州一处渡口要租公司的一台8车渡，其实，当时他刚刚升任副总经理，按理说，派一个班长带两个技术工人就可以负责对外的出租了；但领导们想来想去，决定还是派他去。当然，他也确实是最佳人选。从江洲到永州白水渡，前后行程达半个月，其中艰难险阻无数。而到达白水渡，那个渡口白天没有水，只有晚上冷水滩放水后才能渡。流急，浪高，技术要求高，还得胆大心细，确实只有黎职斌出马才最令人放心。从那以后，岳阳七里山出租、南县茅草街调船、怀化出租等等，但凡得在外面开船的事，都要他亲自出马。

把好手中的舵

江洲渡口的老员工们都还清楚地记得，发生在2006年4月19日的那场事故。那天天气晴好，阳光下江水澄澈，没有风，江面上只有微微细浪，对于船舶驾驶员来说这真是难得的好天气。一切都没有征兆，早上8点，码头上的员工们像往常一样，有说有笑的，各就各位，各司其责。片刻之后，一艘拖渡冒着黑烟，拖着板船沉重地开出了码头。才行了一百多米，当班船长看到板船甲板上漫上了水，才意识到那两台拉土石方的翻斗车太沉了，超载明显。如果就这样开过去，势必会出事，于是他作出了马上返航的决定。就在船转弯时，由于急于求成而致舵打得太满，板船严重倾斜，两台翻斗车侧翻进江中，还砸翻了拖渡。两台翻斗车的司机来不及逃生也跟着滑了下去。后来，经过7天的打捞，两台翻斗车才被打捞上来。

当时，黎职斌不在班，但他闻讯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参与了救援。这事虽然已经过去了10多年，但黎职斌却记忆犹新，每次想起遇难司机的亲属在江岸上呼天抢地的情景，他就食寝难安。黎职斌说，虽然我们平时时时刻刻把“安全才有效益”这句话挂在嘴上，但是一旦出事，那就不是效益的问题了。一次事故，也不仅仅只是一次事故，它的背后还会有许多破碎的家庭。我们每个驾驶员手中的舵，何止千钧啊。

从那以后，黎职斌向领导建议，每个班上必须有领导带班，加强监管，加大安全生产监督，并且他主动请求从他开始立即实行领导带班制度。这个制度一直延续至今，江洲渡口从此再没出过安全事故。

黎职斌的同事这样评价他：他是公司最优秀的掌舵手。是的，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评价。那是2008年11月的一天，枯水季节，河干水浅，且江水退势很猛，有时一天就可以落下一尺来深，这也是船舶驾驶员最经受考验的时候。上午8点，由于当班驾驶员操作失误，渡船搁浅在江北岸，当班船员使出浑身解数开展自救，但那船却仍然纹丝不动。船上司乘人员饥寒交迫，情绪急躁，船上的那些乘客更是火气冲天。这时，人们想到了他，一个告急电话把他从县城召到了码头，然后坐小船赶到现场。他自己上驾驶台操作后，感觉到船一时半会很难摆脱困境，马上会同领导制定了应急方案。先帮助疏散板船上的乘客，然后安排一台拖船搅江底的沙，两台拖船前拖后抵，自己再上驾驶台亲自操作。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，船舶终于重回深水区域，顺利开抵码头。

寻找最稳的航线

通过几天的接触了解，我发现黎职斌的职业与性格像是一种无缝对接的关系。黎职斌说，驾驶船舶，就是要找一条最稳妥的航线。

同事们说，小黑哥为人总是妥妥的。是的，黎职斌就是一个直性子人，从来不会拐弯抹角。因为分管生产经营和人事，手中多少掌握了一些权力，比如负责调度船舶维修，调配生产岗位人员等等。对于船舶维修等涉及到大额资金使用的事项，他坚持精打细算，规范透明操作，不与老板“勾肩搭背”，不耍手段，不乱花一分钱。在人员安排方面，各岗位总有一些差异，挑肥拣瘦，套近乎，打个人小算盘的不少。他总是从实际工作需要、职工能力特点出发，合理安排，不为人情世故所扰；对因身体状况等特殊原因确需照顾的，也尽量予以考虑。因此，公司的同事们也都总是说他是“最不像领导的领导”，也都对他很服气。问及同事们为什么都对他服气，他说，反正我个人在办事的时候，不带一丁点私心。

合作伙伴们说，黎职斌处事值得信赖。2008年，监利的白螺渡口建桥撤渡了，影响到监利码头的生意，监利这边的人就组织了罢渡。为造成影响，他们还拒绝华容渡船靠岸。为了不影响江洲码头的效益，黎职斌主动想了办法，与对岸的砂石码头老板联系，租用砂石码头靠岸，利益与码头老板分成，接连渡了10多天，直到对岸开渡为止。以前车辆不多，为了效益最大化，监利渡口总是消极渡船，很多车辆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，客流逐渐枯竭。黎职斌主动向监利渡口提出，要想有客流，必须有规章，没有规律让车辆长时间等渡，势必会造成恶性循环。在他的苦心相劝与强烈要求下，监利方答应做到车多时随到随渡，车少时按时摆渡。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，渡口客流稳定下来，效益得到明显提升。还有，渡船也会经常遇到“霸王渡”的情况。湖北的很多车辆总以公务为由，拒缴过渡费。遇到稍软弱一点的人，一忍也就过了，但黎职斌坚决不肯。他对不想出钱的人说，我可以优先渡你，也可以保证让你最快过渡，但钱是必须出的。看到黎职斌一脸正气，那些人也就都服软了。

前几年，公司由于注滋口、鲇鱼须等几处渡口先后建桥拆渡，单位收入来源迅速减少，职工待遇得不到保证，单位留人难，技术岗位留人更难。先后有几名船长、轮机长自愿下岗，由于拥有一定技术，在外都发展得很好。看到这样的情景，想到自己的家庭条件，他其实内心也动摇过，但最终面对那些来请他的老板们的时候，他还是放弃了。他说，我是单位的老职工，是共产党员，是负责人，单位需要我，领导同事待我不薄。在我没有工作的时候，是单位接纳了我；而当单位有困难的时候，我不能只谋自己的利益。

30年寒来暑往，30年时光荏苒。初心不移，使命未弃的黎职斌，驾船在江洲渡口累计航行超过6万公里，相当于沿赤道绕地球航行了一圈半，没有出现任何因操作失误导致的安全事故。30年岁月匆匆，30年斗转星移，黎职斌见证了渡口南北两岸经济社会的日益发展，见证了道路宽了，楼房高了，环境美了，群众富了，人们的生活幸福了。他目送自己在滔滔江水里渐行渐远的青春，偶尔也曾惆怅，但始终未曾后悔。

个人简介：

黎职斌，男，1971年11月出生，中共党员，高中学历，华容县东山镇人。1990年5月在华容县江洲新沙洲汽渡所参加工作；2007年3月任县华新汽车轮渡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至今，先后十多次被评为县交通系统先进工作者。

作者 冷远杰